宋城沈默了一瞬，對楚辭問了一個問題，“你還記得你弟弟跟那位青樓女子的事嗎？”

楚辭仔細想了一下，“我記得她的名字，無霜。”

“是。”

宋城點頭，隨即他的神色飄遠，眸光浮現一層憂傷，道，“那時候我剛登臨帝位不久，你弟弟就鬧出了這件事情，你知道朝中有很多人不滿意你們楚家權勢過大，好幾個大臣都聯合上書彈劾你們一家。”

“其中就有我舅舅，他作為長輩，也是父皇留給我的輔政大臣，他都上書了，這件事情我就必須給一個答覆。”

說到這裏，宋城頓了一下，看著楚辭：“我將你當成我的兄弟，甚至在我心裏你的地位比我的那幾個皇兄都要重，對你我從無假心。”

楚辭神色淡漠，那模樣絲毫沒有被這句真心話打動。

宋城眼底黯然，繼續道：“所以對於他們的彈劾我當然是偏心於你，可這件事情肯定要有一個結果，我想好了，讓楚風進天牢呆幾天，也算是小懲大誡，堵住那些元老大臣的嘴。”

“可這件事情被你父親攔下來了。”

宋城看了一眼楚父，見楚辭沒開口，淡淡說道：“據說當年的楚家是悍匪發家，後來因為形勢，跟了我朝的開國皇帝元勳帝，憑借著做悍匪的那一身匪勁兒，創建了後來的楚王府，雖然後面也成了權貴，但骨子裏悍匪勁兒卻還保存著。

“楚家人極其的護短，且性格霸道，這一點在你父親身上表現的尤為明顯。”

“我派人去抓楚風，帶了口諭前去，可你父親居然公然抗旨，不僅不願意交出楚風，甚至打傷了前去捉拿的侍衛，態度不可謂不囂張。”

楚辭抿唇，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，“我記得這件事，我後來去解釋過了，我父親是因為母親溺愛小弟的原因，所以才抗旨，他沒有二心。”

“是，你是解釋過了，我也相信楚叔沒有二心，所以即便我身為帝王被這樣打臉，但我還是沒有怪罪你們一家。”

“並且，因為你教訓過楚風，我以此堵住了悠悠眾口。”

“自始至終，我都是站在你們這一方面的，於我而言，你是兄弟，兄弟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，兄弟的弟弟那就是我弟弟。”

“但這件事情影響很大，楚家公然打我臉，我卻並未責罰你們，讓眾臣和楚家的旁支看到了我的態度。”

“或許，在他們眼裏不是因為我寵愛楚家，而是因為我奈何不了你們。”

“這也導致了楚家的旁支和那些依附於楚家的人鬧出的事情越來越多，強搶民女、涉嫌殺人、吞沒災糧，貪汙賄賂……”

“你父親擺平了不少事情，我都睜一只眼閉一眼，小懲大誡，可你們楚家最不應該做的一件事情是，竟然將手伸到科考上，你們想做什麽？”

“科考乃是一個國家選拔人才最重要的渠道，我雖然不滿，但我依舊知道，只要有你在，你們楚家就不會反，可就在這時候，一件事情改變了我的看法。”

“邊關之戰，你父親率領的大軍，進攻土木爾部落，我明明說過以仁智取勝，減少戰爭談合作，收服他們以此擴大版圖，建立穩定和諧的局勢。”

“可我得到捷報是什麽？右翼先鋒斬殺土木爾可汗，與眾不下搶奪大量珠寶，將土木爾可汗的妻女占為己有，屠殺近三萬人取得勝利。”

“明明我的囑咐頭一天就到了，可為什麽是這個結果？”

宋城眸色微冷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是因為在這些將士的眼裏，他們只認楚家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皇帝。”

“我很憤怒，想降下責罰，可滿朝文武居然有一半人為楚家說話，直到這時候我才驚覺，什麽時候這朝堂已經不再是我的宋家的朝堂，而是你們楚家的天下。”

“再過不久，這朝堂之上的龍椅都要變成你們楚家的座椅了嗎？”

“你說，我還能容忍你們繼續如日中天嗎？”

楚辭面色蒼白，張了張口，道：“可即便如此，只要有我在，楚家就不會反。”

“是，只要有你，楚家不會主動反，可被動呢？”

宋城質問楚辭，“如果底下的將領發動兵變呢？迫於無奈楚家反不反？如今我們也都是生於未來，縱觀歷史，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，你有多少把握你們楚家不會變成歷史中的一環？”

楚辭沈默了，這是他沒有想過的問題。

宋城抿唇，“所以，不能怪我，形勢所迫，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，畢竟宋家的江山不能在我手裏弄丟。”

“好一個江山不能丟，你宋家半壁江山都是我楚家打下來的，你說你當我是兄弟，好，就算我們楚家威脅到了你，你殺了我們，我們認，可你無情到居然連一個繈褓中的孩子都不願意放過。”

“斬斷我楚家根基，滅我楚家九代，一個不留，你是怎麽說出那句‘兄弟’二字的？”

楚辭冷笑，眼底湧現無數悲憤。

宋城心裏有愧疚，可面上卻搖了搖頭，“既然要做就要做絕，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，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，我若要顧宋家的江山，楚家就不能留。”

“說到底兄弟二字太過廉價，比不上你的江山。”楚辭嘲諷一笑。

宋城垂眸，他聲音變得輕緩，“不管怎麽樣，上一輩子是我欠了你們，不論你說什麽做什麽，這一輩子我都沒有怨言，我願意用盡我所能一切補償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楚辭不稀罕，冷聲下了逐客令，“不過帝王權術，成王敗寇罷了，是我識人不清，錯信小人，所以導致了我楚家的結局，我們認。”

“但今生，你我是陌路，從此以後宋家跟楚家都不再會有交集，你宋城也不再是我的兄弟，以此為誓。”

楚辭揮出一刀，一塊手表被砍成兩半，摔在宋城面前。

看著那塊被砍成兩半的名表，宋城眼底浮現難過，這是他二十歲他送給他的禮物，原本也是他帶過的，寓意兩人情同手足，兄弟情長久不變。

他蹲下身，將兩塊表的殘軀撿起來，看向楚辭。

後者神情冷漠，毫不在意。

宋城的臉色逐漸慘白，張了張口，最終什麽也沒說，轉身沖宋父宋母輕聲道了一句，“爸、媽，我們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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